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陶勇:“科技是一把更厉害的手术刀” |没有关怀的医学是冰冷的

发布日期:2022-09-03

陶勇有很多种身份:葡萄膜炎和眼底病专家、恶性伤医事件的当事医生、网红医生、健康科普博主……现在,他更愿意用“新医生”来定义自己——利用现代科技手段和网络平台,让医疗更高效、更精准的新理念医生。

每周三下午4:30是首都医科大学附属北京朝阳医院眼科的例会时间,主任陶勇会带着全科室的医生做病例分析和业务讨论。这天的分享者是一位在读博士生,她的PPT以康德和孔子的名言开头,末了,又通过分析《红楼梦》的人物特点来提醒大家,要看到内在的真相而不能被表象所迷惑。

有些生硬的类比让在场的听众啼笑皆非,但在导师陶勇看来,她至少开始摆脱原来局限在单一学科的机械性重复,而将眼光投向更为广阔的人文和社会层面。这很大程度是受陶勇的影响。

陶勇把医学看作“人”学。他曾对立志报考医科大学的学生说:“未来决定你在医学领域高度的,不是你提前把解剖学读了,而在于你对医学的理解程度——如果你真的想成为一个好医生,不如从现在开始细心观察和体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、人与社会的关系、人与自然的关系。”

“我受伤后,为什么那么多患者跟我保持着联系?因为我看到了他们背后的故事,尝试去了解他们的人生。每一个故事又加深了我对医学、社会和人性的理解,让我能够从患者的角度去解决问题,”陶勇从不认为医生和患者只是一次性的买卖关系。

陶勇对“关系”的理解,也延展到10岁的女儿。虽然孩子在寄宿制学校上学,而自己公务繁忙,两人见面的时间不多,但他掌握了一套特别受用的教育方式——在孩子面前示弱。比如,让女儿掌握一个复杂汉字的写法,他会说:“这个字爸爸怎么都写不好,你能帮帮我吗?”——由此激发孩子学习的主动性。女儿学日语,为了给她一个表现的机会,他特意点了自己小时候最喜欢的《机器猫》日语歌,女儿就学来唱给他听。“孩子之所以会逆反,很大的原因是他的主张或能力没有观众来欣赏,家长应当放下身段当孩子的观众。”

医疗的最大问题在于无序

陶勇伤后复诊,原本每周三出诊主任号。2021年5月开始,他成为朝阳医院的知名专家团队成员——每周不直接出诊,也没有固定的出诊时间,只看那些从副主任医师和主治医师处转上来的疑难患者。

在他看来,这是科室内的分级诊疗,通过在眼科内部进行分级转诊,可以让医疗资源更加合理和有效地分配。

陶勇原先每天看诊的六七十个病人中,有相当一部分是病情并不严重但熟悉通过手机、互联网挂号的年轻人,还有一些是通过关系辗转找到他的“人情患者”,真正有疑难眼病、岁数大的人,反而挂不上他的号。现在,他有了更多的精力去处理真正的疑难问题。

前不久,一名患有青光眼的HIV感染者通过科里的一位主治医师找到陶勇。患者说明情况后,陶勇在一间独立的诊室给他做了诊断和激光治疗。这在以前几乎是不可能的——受伤之前,陶勇的诊室永远是人头攒动,很难顾及每一名患者的隐私。

“我觉得医疗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资源和投入少的问题,而在于无序。一旦建立了秩序,解决问题的能力就会提升很多。”陶勇说。“没有关怀的医学是冰冷的,可是翻过来,没有技术的关怀是滥情。”

从体力上讲,他比原来付出得少了。原来每天看诊的几十号病人,好多都是不需要他“亲自去折腾的”。现在,他每周有了固定的健身时间,体重从刚出院时的160斤,减到了现在的140斤,整个人看起来更精神了。

由于长期患有脂溢性皮炎,为了省却每天洗头、上药的麻烦,他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——亲手推光了头发,戴上一款由专门做假发的患者给他挑选的假发,毫无违和感,最关键的是,这样“又节省出来好多时间”。

陶勇把时间的有效利用与实现生命的价值相关联,“我去年遭受的恶性伤医事件,是一种对身体和生命的打击,这是硬刀子。而为了绝对安全,让我的生命消耗在没有价值的吃喝拉撒睡、重复性工作和无效社交上,这是软刀子,对我而言,这也是一种伤医事件。”

从Fast Follow到Original

陶勇在医疗以外的时间现在是这样分配的:70%在科研及其转化上,20%在科普,10%在公益——重心首先是科研。

陶勇在北京大学读书时,导师为黎晓新教授,她是最早把玻璃体切割手术带到中国的开拓者之一,享有“玻切女王”的美誉。毕业时,黎教授对同学们说,你们这一代不能只去模仿和引进了,那种叫fast follow,而是要更多的original,就是原创。

毕业后,陶勇多年研究葡萄膜炎,因其病因复杂、不易诊断、愈后效果差,被认为是眼科的绝对冷门。他凭借多年的临床经验,系统性地建立并推广了眼内液检测法——用一根极细的针从眼球内抽出非常少量的眼内液,可以同时检测上万种病原微生物指标,是眼科走向精准诊疗的“一个小贡献”。

这项技术第一次临床应用是在10年前,患者为一名29岁的东北小伙。他新婚不久,不幸患上了白血病,经历了骨髓移植和多次化疗后,出现了视物不清的症状。

陶勇给他做眼底检查的时候,发现离黄斑特别近的地方出现了病变。当时,陶勇刚评上副主任医师,出专家门诊。他有两种选择,一是在病人的黄斑病变还没有严重到影响视力的情况下,进行积极治疗,遏制病变。但这种治疗是有风险的,在患者视力尚好的情况下,如果积极治疗没有成功,病人可能会认为自己的视力下降是这次诊疗的后果。另一个选择就是等待,不采取任何措施,直到他的视力受到严重影响之后,再做治疗。这样就不会有被患者误解的风险,但视网膜的坏死病灶一旦扩散,就可能导致患者丧失视力。犹豫了很久,陶勇选择了第一种方案。他利用眼内液检测技术,测出了这名患者是巨细胞病毒感染,于是迅速地采用了抗病毒的治疗方案,使病变在短时间内消退。

这次勇敢的尝试,给了陶勇很大的信心。此后10年,他和科研团队一直不断打磨和升级这项检测技术。“眼内炎症是致盲的主要原因,但凭经验并不能快速准确地诊断。医学肯定是要往更加精准、循证和数字化的方向发展。”受伤的左手让陶勇今后很难再登上手术台,但他相信科技是一把更厉害的手术刀。




责任编辑:李海波

来源:南方人物周刊